望星峰的莫瑶真人收了个徒弟,消息一传出来,在北辰派内可谓是是掀起了轩然大波。
望星峰一脉在北辰派内向来地位超然,究其原因,除了因为峰主玄景真君辈分十分之高外,还因为望星峰的实力也是首屈一指。
玄景真君自不用多说,他的大弟子曲南真人虽然行事放诞,但论起修为来,在修真界元婴境界里是当之无愧的前三。
二弟子莫瑶真人鲜少出手,可她这样的天才人物,自然不容小觑。
如今收徒的又是这位声名斐然的修道奇才,若这弟子一入门,就是望星峰第三代的头一人了,怎能不令人侧目。
待听说那新入门的弟子是个半妖,整个北辰派都沸然了。
外间的议论纷纷瑶姬一概不在意,北辰派并没有禁止收妖族为徒的门规,至于其他人有微词,那与她又有什么相干。
她下定决定便不会后悔,说是可怜安浔也好,触动了她的柔肠也罢,她原没有这样的念头,那天早上心头一动,就做了这个选择。
南光真君得知后,虽然觉得不妥——在他看来,安浔的戾气不是仅仅用发狂就能解释的,这孩子经历坎坷,很难说他的心性没有受到影响,架不住玄景真君胡搅蛮缠,南光真君一想老友的二弟子也是个妥当人,她既要收安浔为徒,自然是要悉心教导,也就同意了。
安浔便就此拜在了瑶姬座下,拜师仪式过后,瑶姬方才想起被自己抛在脑后的转世命册。
她转世到此界已有了三百多年,此时恍然回忆起来,命册上的批语似乎是——转世之身乃碧元之徒,她的道号是碧元,所以……安浔就是那人的转世?
因着那句批语,瑶姬对收徒一直抱着的是顺其自然的态度,所以在决定收安浔为徒之前,她根本就没想到那里去,此时方才有些迟疑。
转念一想,又觉得自己矫情。
她欲收安浔为徒,和命册并无关系,若因为这个原因反悔,实在是胶柱鼓瑟。她既收了这孩子做徒弟,寻常对待就是。
只是瑶姬原没有收徒的打算,这会儿有了个小徒弟,并未想好该如何教导。
她上头的师父不靠谱,从小基本上是被玄景真君放养的,师兄又没有收徒,没有可以参考的对象,便取了前几世的经验,拿安浔这个小小孩童当弟弟养。
又有知非和知云需要她操心,三个孩子凑在一处,一时之间,瑶姬好像骤然从平静如水的修炼生活中抽离出来,回到了前几世那些充满烟火气的热闹日子里。
对修士来说,最充裕,也最不经过的就是时间,很快就过去了三年,知非和知云顺利筑基,安浔体内的毒火也早已拔除。
他与瑶姬这个师父之间,也没有了当初掩藏在乖顺之下的生疏讨好。
瑶姬教导了他三年,几乎是手把手拉着他长大,自然知道这孩子看似温和,实则心防甚坚,因身世之故,对外人充满了警惕防备。
但三年时间,就是捂块石头也能捂热了,安浔的性格依旧是腼腆乖巧的,这乖巧之下的亲昵依赖,瑶姬能感觉到,玄景真君和曲南也看的分明。
他们俩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派里,这三年里不过是回山待上一两个月罢了。
玄景真君秉持着徒弟的事并不多插言的原则,不曾说些什么,倒是曲南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瑶姬:“你这是带徒弟还是养孩子?”
那时候他正被知非和知云联手坑进了河里,醉醺醺的飘在河面上打呼噜,童子发现的时候,他都快沉到河底去了。
瑶姬当即把两个熊孩子抓起来揍了一顿屁股,曲南也不换衣服,就那么湿淋淋浑身都在滴水地坐在一旁,还气定神闲地喝茶:“师妹,你揍错人了,你问问这两个小货,他们俩有那个聪明劲儿算计我?”
瑶姬不是个笨人,自然听懂了师兄的弦外之音,眉头一皱:“老实交待,说!”
两个熊孩子原本还咬着牙讲义气,奈何不是师姐的对手,最后抽抽噎噎地说了实话:“我们想吓吓师兄,是,是师侄……嗝,教的我们法子……”
瑶姬却有些不信:“小浔?他可是个乖孩子……”说着就问知非,“是不是你俩又求他给出主意了?”
曲南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:“师妹啊师妹,枉你长了一张聪明脸,你怎么……”被个小屁孩给糊弄住了。
瑶姬这么说也是有前车之鉴的,知非和知云到处在外头闯祸,自己干不说,有时候还拖着安浔一起背黑锅。
他们俩也很精明,知道安浔一向乖巧,要是犯事被抓的也有安浔,瑶姬一般都会网开一面。
是以瑶姬斜睨了曲南一眼:“那你倒是说说,他干嘛要坑你?”
曲南却又不答了,只在离山之前告诉瑶姬:“师妹,带徒弟和养孩子可不一样,师徒之间固然也亲密,究竟需要些距离,你将他养得与你太近了,这样不好。”
瑶姬失笑:“师兄你还没徒弟呢,倒来教我。”到底是在曲南离开后细细思量了一番他的话。
晚上把安浔拎到静室里,问他:“你不喜欢师伯?”
安浔十三岁了,身形轮廓还未脱去孩童的稚气,但已看得出来日后的眉目如画,一双凤眼儿里眼瞳生的极黑,微微一笑,仿佛羽毛滑过光滑的茧绸,颊边还现出一个浅浅的酒涡来。
听到瑶姬的话,他显然有点茫然,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”
瑶姬往常是很为他这样腼腆头疼的,像知非知云那样熊得快把天给捅破固然不好,但太温和乖巧了自然也不好。
瑶姬一直想把徒弟养得外向一点,这会儿听了曲南的话,也是怕他心思太过敏感会吃亏,并不觉得他有什么坏心。
所以她也不拐歪抹角,直接说:“你两个小师叔都说了。”
安浔是个聪明人,长睫一颤,垂下了眼帘。
瑶姬对着他的时候,很少有能硬着口气的,轻柔地说:“能告诉师父原因是什么吗?”
她想过是不是安浔和曲南气场不合,毕竟自己这个放浪不羁的师兄很少有人能受得了的。
又或者是曲南大大咧咧说了什么话,小徒弟有些在意了。
再不济也就只能是安浔突发奇想就是要恶整曲南,毕竟是个小孩子嘛。
考虑了一大串,没想到安浔低着头,好半晌才轻声说:“我……我觉得师父没有以前喜欢我了。”
这话说的没头没脑,瑶姬一愣,因为她没有说话,小徒弟的头顿时更低了。
联想到师兄的话,她这才明白。
曲南这是自安浔拜师之后第一次回山,瑶姬和他有十余年没见,两人一同长大,感情非比寻常,自然是亲热至极。
大概是她忙于和师兄联络感情,忽略了小徒弟。
小孩子的心思很好理解,忽然来了一个陌生人抢走了师父的注意力,虽然那个是自己的师伯,心里也会不高兴的。
安浔的第一个念头是怀疑师父不喜欢自己,足也可以看出幼时的经历对他的影响有多大。
瑶姬原还想训诫他要尊敬长辈,此时也只能叹了一声:“傻孩子,”在小徒弟的脑袋上摸了摸,“师父怎么会不喜欢你?若是不喜欢,早就揍你的屁股了。”
小徒弟脸上一红,像是松了口气,又鼓着腮帮子说:“师父,我不是小孩子了,不能……揍屁股。”
瑶姬笑眯眯地在他的嫩脸上捏了一把:“不好意思啦?你两个小师叔不也还是被我揍了,不想被揍就乖乖的,去给你师伯写信道歉。”
安浔乖巧地应了,自去写信不提。
剩下瑶姬坐在桌前想了半刻,师兄说的有道理,徒弟小时候依赖她是正常的,但太过依赖,甚至到了患得患失的地步,怕对他成长有碍。
瑶姬觉得,自己的教徒计划需要更改了。